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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霆峰·霆深】鲸落(二十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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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:积郁成疾

  宁波火车站的月台上,程霆和陈深披着款式相似的深色大衣临风而立。

  一辆绿皮火车从远处缓缓驶来,车轮“哐哧哐哧”地响着,空荡荡的车厢看起来有些诡谲。

  火车在站台上停下,车门打开,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提着行李箱相继走下来,朝陈深挥了挥手。

  陈深浅浅一笑,同两人分别握了握手:“舟车劳顿,辛苦了。”

  “我来介绍一下,我的老朋友,上海陆军医院显微外科医生,安逸尘,安大夫。他身边这位是文宁香坊的董事长,宁致远先生。”陈深回头,向程霆介绍来人,转而笑意盈盈地望向他们,“这是我的男朋友,重庆过来的程霆中将。”

  安逸尘客套地颔首算作问候,宁致远上前和程霆握了握手:“程将军你好,这是我先生。”

  程霆讶异地挑眉,和安宁夫夫寒暄了两句,随后恍然大悟似的看了陈深一眼。

  陈深翻翻眼睛,在心里嫌弃了一句幼稚,然后装作没看到。

  明明平时那么成熟稳重的人,在感情方面怎么像个小孩子呢?

  “我们什么时候开始?”安逸尘跟在陈深的斜后方走着,“南京的批示下来后,我可是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。”

  陈深抬手看了看表:“现在时间不早了,黄主席安排了晚饭,吃完就送我们回宾馆。你的实验室也安排好了,实验器材有专门的人送进去,明天就可以投入使用了。”

  “好。”安逸尘点头,“届时致远会在我身边打副手,我会尽力而为的。”

  宁致远非医科专业人士,陈深还是有些不放心:“我们这次随行的两名外科医生是周懿和李双,和你在一个医院工作的,人手不够的话可以让他们去帮你的忙。”

  安逸尘摆摆手:“不用,周主任我知道的,他是专业外科手术大夫,比较擅长临床手术,显微外科的研究方向和这个不太一样,还是让他腾出时间多救几个人吧,我有致远就够了。”

  陈深是知道安逸尘性子的,他坚持的事情别人再如何劝都没用,便不再多言。

  安宁夫夫的到来,让陈深的心理负担减轻不少。在浙江的每一天,他都不断走访于各个村落之间,目睹那么多无辜的人民惨死,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。

  陈深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走进奉化一个小村庄时心中的震怒。

  这里是日军的细菌弹直接击中的地区,炸弹落下来在百姓身上炸开,虽然不及火器的杀伤力大,但是也足以致残。有的失去了四肢,有的内脏破裂,景象惨不忍睹。

  若这些炸弹直接致死,或许倒还来得痛快些。残忍的是,这些百姓还活着,细菌侵入身体,他们眼看着身体一寸寸地腐烂,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,痛苦地翻滚、挣扎着,活着比死更痛苦。

  起初他们觉得没有死去是万幸,伤口还可以治疗,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。但是随着伤口恶化,事态逐渐不受他们的控制,有的人开始求死,却连解脱都不能。

  这样的村庄有很多,浙江政府也不是没管过,而是没有谁忍心对同胞痛下杀手。杀是孽,没人愿意承受良心的谴责。

  而当陈深亲眼看见这样的场面时,仿佛心上被一下下地剜了无数刀。

  程霆眼疾手快地过来捂住他的眼睛,手掌用力得几乎将他勒出淤青,声音却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:“不要看。”

  陈深攀着程霆的胳膊,哆哆嗦嗦地将程霆的胳膊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,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却好似耗尽了体内所有的力气。他眼里目睹着这一切,耳边回荡着人们此起彼伏悲惨的哀求,胃里像坠了块坚冰,整个人摇摇欲坠。

  “杀了我吧!长官,求求你,给我个痛快吧……”

  “求求你们了……”

  程霆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背一阵湿润,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落下来,如巨石砸在他的心里。

  他终究还是崩溃了。

  那一瞬间,程霆突然后悔起了自己的决定。

  他为什么要带陈深来宁波?他如果留在上海,就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,就不会承受这些原本不需要承受的。

  程霆低头,看见陈深喉结动了动,别过脸去用手狠狠搓着嘴唇,仿佛这样就能将眼泪咽回去。等情绪平复了一些,他闷着声,努力蠕动苍白的嘴唇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:“阿霆,给他们一个痛快吧。”

  程霆目光一颤,诧异道:“深深?”

  陈深抬起手,摸索到程霆的腰侧,掏出他随身携带的那把手枪,拉开保险,循着声音将枪指向绝望的人们:“他们已经痛苦了太久了,是时候……该解脱了。”

  这个杀孽,就让他来造吧。

  陈深苦涩地扬了扬嘴角,眼泪止不住地顺着面颊淌下来,扣动了扳机。

  他一边不断地说着“对不起”,一边接连不断地按动扳机,做着世界上最难的抉择。

  他从前几乎从不用枪,更何况面前的人是他最想拯救的同胞。

  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。

  程霆看不下去了,从他手里夺过手枪,精准的枪法飞快地了结了一个又一个无辜又苦苦挣扎的生命。他在替陈深完成救赎,同时与他一起堕入地狱。

  深深,所有的痛苦,我都和你一起承担。

  站在他们身后的周懿沉默了。

  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两个年轻人起,他就知道他们绝非等闲之辈。他们的心是活的,里面有一腔热血,血管里流淌着华夏民族最宝贵的精神。

  他知道程霆和陈深会做成一番大事业的。天地宽广,他们不会像蝼蚁一样活着。

  然而,他却没想到陈深会有这样的魄力和格局,他的内心成熟稳重,理智可以战胜情感,最后果断地做出最正确的选择。

  是他低估他们了。

  那天夜晚,是程霆和陈深来到浙江后的第一次欢爱。

  他们俩都承受了太多,积郁了太久,迫切地需要发泄。陈深在阳台上抽着闷烟,程霆在屋内独自饮酒。一支又一支,一杯又一杯,谁也不知道感情什么时候开始失控。

  程霆醉了。他稀里糊涂地就抱住了陈深,一起进了浴室。陈深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,任由他摆布着,将所有的情绪倾注进一个撕扯的吻里。

  他们共同站在氤氲着水汽的小空间里,赤诚相拥,温热的水流过彼此的肌肤,宛若爱人温柔的爱抚。

  那一夜,他们第一次体会到欢愉与痛苦的极致交织。

  陈深无比的清醒。他忘情地在程霆的脖子上留下暗色印记,嘴角被吻破都不自知。他感受着程霆过分的热情,身体上的疼痛就像一种惩罚,越剧痛,越清醒。

  他不怪程霆,谁都需要宣泄,程霆承担的并不比自己少。然而痛极了的时候,他还是不小心抓花了程霆的背,留下了火辣辣的血痕。

  他们是两个孤独的灵魂,习惯了打碎牙齿和血吞,在这样的世道里无法对外表露自己的心绪。既然无处发泄,那便只能彼此互相伤害,让对方成为自己唯一的倾诉对象。

  情到浓处,陈深突然无声地落下泪来。

 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能有这样多的眼泪,像坏掉的水龙头,伴随着扼制多年的悲伤与无奈,失控地往外涌。

  程霆停下了凶猛的进攻,从身后环住了他,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细密的吻落在他的后颈。这样的温柔仿佛是种鼓励,让他把满心的委屈和酸楚统统宣泄出来。

  陈深翻过身瞪大了眼睛眼睛呆滞地望着程霆良久,鼻子突然一酸。他逐渐看不清头顶的日光灯了,嗓子里冒出一声怪异的音调,随即抽出枕头覆住脸,闷声痛哭。

  他哭,不是为伤痛,不是为苦闷,不是为自己。他哭,是为这段艰难岁月,为看不到的曙光,为深受苦难的人民,为这个遍体鳞伤的国家。

  东亚沉睡的雄狮啊,我何时才能听见你磅礴而悲壮的怒吼?


 

 

  安逸尘到达宁波的第二天,早晨七点就有人来送他和宁致远去实验室。

  宁致远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,宾馆条件相对简陋,认床的他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。好不容易凌晨迷迷糊糊睡着了,又一大早被叫起来去实验室,起床气不免有点严重。

  “我明天能不能不来啊?”刚坐上汽车宁致远就靠在安逸尘的肩上,两手抱着他的胳膊,瞥了两眼他手里的专业书籍,无聊地打了个哈欠。

  安逸尘无奈地摇了摇头,面上依旧一派庄重,无情地打破了宁致远的幻想:“那你当初死乞白赖地申请来实验室做什么?”

  宁致远闭着眼睛露出一颗酒窝:“就不想离开你啊。”

  安逸尘勾了勾嘴角,心软下来:“那你睡会儿吧,到实验室还有一段距离。”

  “不用。”宁致远瞪大眼睛,强撑精神,“我撑得住。”

  安逸尘睨了他一眼,显然不太相信。

  汽车刚转过两个弯,安逸尘的肩上突然一沉,一颗脑袋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上面。他哭笑不得地转头,对上宁致远安心静谧的睡颜,刹那间似乎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。

  他这一生最想保护的人就在这里,在他的身边。只要宁致远在,就可以抚平前半生经历的所有苦难,他就是他的救赎。

  安逸尘不由得放下手中的书,拇指温柔地刮了刮宁致远的脸颊。宁致远像一只慵懒的猫,又往主人的怀里缩了缩。安逸尘浅浅一笑,轻轻吻了吻宁致远的额头。

  即使是出生在战争年代,他仍旧心怀感激,没有什么能比宁致远的存在更加宝贵。

 

 

 

  送走了安宁夫夫后,程霆和陈深准备前往宁波军用机场。

  自从程霆向黄劭鸿提出了空降消毒液的方案后,浙江政府立刻就向南京政府上报了。审批结果很快就传送到了宁波,汪精卫不仅同意了这个方案,还从南京军用机场派了一架新型战机送到程霆的手里。

  如今,李双和周懿已经解决了酸性雨水的中和问题,把大量消毒液按比例稀释后装载到了容器里。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

  最近国内领空不是很安全,川渝地带的大轰炸始终没有停歇,江浙地带虽然相对太平,也不是没有潜在的危机。陈深非常担忧,程霆这次飞行是单独行动,目的不是抗敌,一旦突然遇袭,没有援兵,更无法反击。

  这个任务他无法和程霆一起执行,他能做的只有祈祷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。

  这是陈深第一次看程霆穿英挺的飞行服。他知道程霆长得帅,穿军装尤其好看,却从未见过他这样自信果决的一面。他看着程霆收紧身上的裤带,戴上帽子和眼镜,最后再向飞机师确认过设备的安全指数和航线目标,便跨进了机舱。

  程霆坐在驾驶座上,回头瞥见陈深隐隐担忧的模样,莞尔一笑示意自己一切都好。

  陈深心底默默说了句“保重”,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,随即朝程霆挥了挥手。

  舱门关闭,涡轮飞速旋转起来,带起阵阵热风。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,震得陈深头皮发麻。他看着战机从机库里缓缓开了出去,在跑道上滑行,然后越开越快、轰鸣声越来越响,最后机翼划出一道弧线,飞上了蓝天。

  陈深松开握紧的拳头,这才发现手心早已被汗水湿透。

  “陈秘书,去控制塔等吧。”飞机师见陈深站在风口,没有要走的意思,好心提醒了一句。

  陈深推了推眼镜,看了一眼空中那个拉出一条轨迹的小黑点,转身跟着离开了。

  程霆坐在机舱里,按照设计好的航线飞上平流层。锁定了疫情泛滥的集中地带后,飞机向云层播撒适量的催化剂和中和液,然后将消毒液投洒了下去。

  这是目前最有效、影响范围最广的解决办法,希望可以通过这个途径,尽可能地控制住浙江省的危机。

  这项技术在中国还从来没有被运用过,军统虽掌握了核心技术,但是苦于战事连绵,还从未加以实施。程霆是人工降水试验的第一人,虽本意并不是为了降水,但也算是为人民带来了福祉。

  按照计划,宁波市共有五处需要集中降水的村落,但是当他正准备前往第五处的时候,飞机的引擎突然发出了一阵怪异刺耳的声响。

  仿佛是什么东西碰撞后发出的断裂声。程霆背后一凉,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淌下。

  不可能,飞机起飞前经过了技师三轮的安检,怎么可能会出现故障?

  除非是……

  程霆根本来不及细想。他仔细听了一下,异动从左边涡轮传来,似乎引擎的力量要比右边弱些。两边受力不均,飞机很快就会因为无法保持平衡而失控坠落。

  可是下面都是居民区,更有任务在身尚未完成,就算要坠毁,也不可以在这里。

  脑子里的念头闪过仅是一瞬间的事情,下一秒,程霆就做出了决定。

  他强行加大了两边引擎的马力,促使飞机更快地前往第五处疫区。他不打算在这上空多做停留,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了抛物角度和速度后,战机倾斜着从云层上空飞过。

  程霆回头一看,位置几乎分毫不差,任务完成。

  程霆丝毫不留恋地离开这里,借着引擎受力的不均将战机弹射出居民区,惯性助推下飞速地驶向旷野。他来不及回应控制塔的呼叫,更无暇计算飞机的偏离角度。

  陈深站在控制塔中心急如焚。雷达检测到程霆的飞机偏离航线,飞行速度极快,与计划数据偏差太大。控制塔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能紧急呼叫程霆,却没得到任何回应。

  陈深紧盯着雷达讯号上的那个绿点,看着它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旋着,似乎还在越滑越快。究竟发生了什么?飞机要坠落了吗?程霆是否还活着?若他还活着,为什么不回复呢?

  那一刻,他的脑海里涌出许多思绪。他想起上飞机前没有说出口的那句“保重”,想起程霆爽朗的笑,想起他用力的拥抱和温柔的亲吻,想起两年间寄托在行文里的思念,想起月下的舞,想起黄埔的初见。

  他记得所有的事情,记得程霆所有的好。原来,他也是这样的依恋程霆,依恋到无法忍受分离的地步。

  手掌心好痛,陈深却没有松开。他需要用这种方式保持理智和清醒,不能在这里失态。程霆不在身边,他只能坚强。

  突然,屏幕上的那个绿点毫无预兆地消失了。

  陈深愣愣地望着屏幕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他听见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:“雷达信号消失了,这是什么意思?”

  几名飞机师尚未反应过来,听到陈深问,才犹豫地回答:“雷达信号消失只有两种可能,一种是对方关闭了雷达定位,另一种是……”

  “是什么?”陈深脸色苍白。

  “是坠毁。”

  空气瞬间凝固了,像一块冒着寒气的冰,令人透不过气。

  陈深似是大梦初醒一般,愣怔地望着几名技师。他面上一派从容淡定,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进去。

  正当几位专家面面相觑,思考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的时候,陈深蓦地吐出一口鲜血,晕倒在地上。

  ——TBC——


ps:貌美如花的深深吐血了,心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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