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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霆峰·霆深】鲸落(二十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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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:触摸相逢

  五月中下旬,一封密电从上海加急发往长沙。

  军统的苏三省投诚了南京,到达上海之后,给李默群献上了一份大礼——一份军统上海区各分站的秘密据点地址和主要人物代号名单。申亿庆暴露,七号线全线牺牲。

  在这次的名单里,有三个代号引起了李默群的注意。

  蓝鲸,虎鲨,抹香鲸。

  上海,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。

  程霆深知自己的身份已经岌岌可危。他要尽快找到那份绝密计划,带着它回到重庆,才有可能扭转现在的局势。他已经等不及了,若再不动手,很有可能自己还没拿到情报就落在了李默群的手里。

  湖南的疫情控制得不错,也没有大范围地殃及到长沙。这里有张启山一人坐镇指挥足矣,程霆必须回到上海去了。

  “这就要走了吗?”月台上,张启山一身戎装,“此一别或许就是永别,保重。”

  程霆拍了拍张启山的肩,若无其事地宽慰他:“我会的。佛爷,你也多保重,代我向夫人问好。”

  张启山颔首,陈深和他挥挥手,便跟着一起上火车去了。

  安逸尘和宁致远先他们一步上了火车,此时已经在车厢里坐下了。霆深二人找到了他们,把行李放上行李架后,朝窗外的张启山望去。他笔直地在月台上站着,直到火车缓缓开动。程霆他们的脸越来越远,张启山望着火车离开的方向,缓缓敬了个军礼。

  宁致远像一只小猫一样,蜷缩在安逸尘身边睡着。他很累,浙江湖南两地的疫情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,只有安逸尘的怀抱可以让他短暂地休憩片刻。

  安逸尘的精神状态也没比宁致远好到哪去。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有些恍惚,他又不敢放松丝毫的警惕。

  上海的满城风雨,他也知道了。

  同程霆一样,安逸尘和宁致远的代号也出现在了苏三省的名单里。他们没有下线,因此相对安全,但是也同样孤立无援。委员长的指示是让他们按兵不动,同时暗中接触露出水面的“蓝鲸”。

  他们没想到上海除了彼此竟然还会有别的特工潜伏在这里。看这个代号,此人的地位应该在他们之上,而且能力更强。碍于情报的安全性,委员长并没有向他们透露“蓝鲸”的身份。

  看上面的意思,“蓝鲸”是他们的一张王牌,但此时应该处于危险之中。他一定是一个很显眼的人物,能接触到南京方面的高层,在上海举足轻重。

  安逸尘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对面波澜不惊的程霆,眉头逐渐锁紧。

  程霆也是军统过来的人,中将军衔是个很高的位置,军机处的职务确实相当重要。他会是他们要找的“蓝鲸”吗?

  在他看来,程霆是最有可能的“蓝鲸”人选。既然自己想得到,那李默群肯定也猜得到。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程霆就是蓝鲸,但是若再不尝试联络,蓝鲸必定陷入危机。

  安逸尘从公文包里翻出了自己整理的临床实验报告,不时地在上面写写画画。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程霆在翻一本伊丽莎白·巴雷特·布朗宁的诗集,他斟酌再三,大胆地把手中的实验报告递给程霆:“程将军,这份报告是针对日军生化武器的,其中包括许多我研究出来的新式药物,麻烦你把整理稿交给南京吧。”

  程霆觉得有些蹊跷,安逸尘这份东西不应该交给上海陆军医院的上级,再转到南京吗?自己又不懂医学,为什么要给他?

  他虽然莫名其妙,但还是应了一声,接过那份报告。

  程霆随手翻了翻,安逸尘在里面标注了详尽的笔记,大部分内容用日语写成,其中还有很多地方用不同颜色的笔加了着重符号。程霆的日语水平只能看懂浅显的内容,这种医学专业术语,他并不是很了解,只能先收起来,回头再问问陈深。

  安逸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。程霆并没怎么看明白自己想要传达的意思,若他真的是蓝鲸,是否就错过了这次接触机会?

  这趟回上海的火车上,不管是程霆还是安逸尘,都过得有些难熬。

  他们抵达上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。宁致远香坊的人开车来接他和安逸尘回家,程霆还得拖着疲惫的身躯自己驾车。陈深在他的副驾驶上坐着,漠然望着繁华的夜上海。

  “阿霆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?”陈深淡淡地开口,虽是问句,却用了肯定的语气。

  程霆故作惊讶地“啊”了一声:“没有啊?我倒是觉得安大夫有点怪怪的。”

  “逸尘?”陈深的注意力暂时被这句话吸引了,“他怎么了?”

  程霆反手指了指自己放在汽车后座上的公文包,转了个弯驶进国富门路:“他把手头的临床实验报告交给了我,让我转交给南京。我觉得奇怪,我又不懂医学,他不应该把这样的文件交给医院的上级吗?”

  陈深蹙起了眉头。

  特工的直觉告诉他,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。安逸尘是个小心谨慎的人,绝对不会贸然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。程霆既然这么问,说明他也心存疑惑。

  “走,回家说。”陈深果断地开门下车,在后桌上拿了两人的行李,就匆匆闪进了公寓楼。

  陈深打开屋里的灯,拉上了窗帘。他没有选择在客厅或是书房这样引人注目的地方,而是和程霆一起进了卧室。他们把安逸尘留下的实验报告摊在床上,几十页的内容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
  凭着情报专家的敏感度,陈深下意识地去找安逸尘用红色和蓝色的笔标记出来的内容。他发现许多都是医学专用词汇,用片假名写成,是日语中的外来语。

  陈深把红笔的词单独抄到一列里,再把蓝笔的词抄到另一列,很快就写满了一张纸。他盯着那些假名,陷入了沉思。

  “阿霆,你对拉丁文和德文有多少了解?”陈深蓦地开口,吓了程霆一跳。

  正在尝试把日语翻译成英语的程霆回过神来,回答:“在黄埔的时候为了学机械和爆破接触过一点德语,对拉丁文的了解仅限于文学上的,怎么啦?”

  陈深指着其中一串假名给程霆看:“你看这个词,鼠疫杆菌,是从拉丁学名Yersinia pestis音译过来的。后面关于并发症的治疗,又有许多借鉴了德国的方法,所以出现了德语词。如果能把这些专有名词全部翻译回去,也许会有突破口。”

  “医学我懂得不多,但是这个可以试一下。”程霆把自己刚刚翻译的词给陈深看,“你瞧,这一部分词汇英语也在用,我觉得如果逸尘真的想说什么,不会太为难我们。”

  陈深扭头一看,程霆将所有名词的首字母都大写了。他把这些字母抄在了另一张纸上,按照顺序排列好,再尝试套用摩尔斯密码。他计算着不同排列组合的可能性,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。

  程霆翻译完,随手捡了一张陈深的草稿纸。他看着陈深列下的不同推想,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他按照陈深的思路,开始反向推算。

  这份密码看起来非常怪异,不符合常规的排列规律,却又让他觉得熟悉。他看到被陈深划掉的一条推论,上面的每一个公式他都铭记于心。

  这是他和重庆联络的反密码,公式完全反向排列组合,计算步骤也就颠倒了过来。他飞快地在纸上写着推算过程,耳边只能听到钢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。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沸腾了起来。

  一个个英文字母落在了纸上,汇成一句话:Predators come to bluewhale.

  是他们!那两个同样出现在苏三省的名单里的掠食者——虎鲨和抹香鲸,竟然是安逸尘和宁致远!

  程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。他想哭,想笑,想拥抱亲吻陈深,又想不顾一切地去找安宁夫夫接头。申亿庆和七号线的暴露对他打击颇大,他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刻接到这样的消息。

  这几个月来一直和他们同行的朋友,竟然是他的秘密战友。

  挚友雷涛牺牲后,程霆知道自己以后就是真的孤军奋战了。陈深是他的爱人,却有着不同的信仰;和自己有着相同追求的人却一个又一个地在天空陨落。安逸尘和宁致远的意外出现,对他来说是具有转折意义的。

  程霆一把抱住还在推算排列组合公式的陈深,不由分说地去堵他的唇。陈深脑袋一懵,还没反应过来,一把推开他:“你他妈没事发什么疯?”

  程霆强忍住激动,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:“深深,逸尘和致远是我们的朋友。”

  “我知道啊。”陈深一脸莫名其妙,“你解出来了?上面说什么?怎么突然这个反应?”

  “逸尘和致远,也是军统的人。”程霆刻意压低声音,在他剧烈起伏的情绪下,这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,“他们是重庆派来的特工,是我的战友。”

  陈深眼镜歪在脸上都忘了去扶。

  逸尘和致远是军统的人?这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,他的朋友竟然和程霆站在一个阵营里?程霆这些天紧张的事情和逸尘致远也有关系?

  陈深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。他从程霆手里抢过密码纸,看到了程霆写在上面的一串英文字母。

  “掠食者是什么?”陈深抬眼盯着程霆,“是军统的代号吗?你这些天瞒着我的事,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?”

  程霆自知瞒不住陈深,他迟早会知道,也不再藏着:“有个叫苏三省的从重庆投诚来了上海,带来一份军统在上海的秘密据点和主要人物代号名单。我手下的七号线全线牺牲,蓝鲸这个名字也终于浮出水面了。”

  陈深瞳孔猛地一缩。

  “和我一起出现在那份名单上的还有两个非常引人注目的代号——虎鲨和抹香鲸,海洋的掠食者。我们从前互不知道彼此的身份,我猜他们突然联络我,是因为接到了委员长的指示。”

  陈深深吸了口气,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。照这么说,安逸尘是虎鲨,宁致远是抹香鲸,代号起得还挺贴切。

  “这太危险了。”陈深一想到他们四人竟没有一个是南京方面的人,顿时不寒而栗,“这个苏三省,简直是给你们来了致命一击,你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不利了。”

  “蓝鲸这个代号太醒目了,逸尘能想到是你,李默群和汪精卫也能。接下来你在上海的生活就是如履薄冰了,阿霆,你快安排好退路吧。”陈深努力保持着冷静,大脑飞速运转,分析着程霆的处境,“实在不行,就不要管什么天杀的绝密计划了,回重庆去吧,前线需要你。”

  “不,深深。”程霆握住他冒着冷汗的手,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眸,“这是我的任务,是我一个人的战争,我不能临阵脱逃。除非我真的暴露,委员长才有可能召我回去,否则我的职责就是找到那份计划。”

  “再说了,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。”程霆笑了,眼睛蓦然变得温温柔柔的,“麻雀这个代号可是南京这边的心腹大患,他们翻破天去,不也没有找到你?”

  “可是你比我显眼多了。”陈深依旧不放心,“阿霆,上海不是你应该牺牲的地方。”

  程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朝他眨了眨眼:“放心,他们奈何不了我。深深,现在焦头烂额的应该是他们才对。”

  一个中共的麻雀就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,突然又多了三个军统的卧底,李默群这会儿该难熬得很了。

  陈深晓得的,即使他再如何担心,这也是程霆一个人的使命,他能做的只有在无声中陪伴而已。

  这一场寂静无声的暗战,就这样开始了。




  陈深的职务被正式挂名在了情报处,李默群在千万个不愿下,将情报处处长之位给了陈深。

  在旁人看来,这或许是个风光无限的位子,但是其中艰险只有陈深自己知道。

  李默群将他提到明面上来,是为了堂而皇之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,情报处个个都是情报精英,每一名发报员都是李默群的眼线,陈深只要稍有不慎,就会有把柄落到李默群的手里。

  更何况,虽然秘书处和他关系不大,军机处也有程霆挡着,但隔壁行动处的处长毕忠良本就对他心怀猜疑,此时两人到了平起平坐的位置上,愈发对他虎视眈眈了起来。且如今程霆自身难保,又怎么顾得上他?

  他刚在情报处的处长办公室坐了一周,就已经觉得如芒在背,疲惫不堪了。

  陈深带着一脸倦容回到家,扯松领带,踢掉皮鞋,靠在门背上松了口气。

  只有在家,和程霆在一起的时候,他的大脑才能得到短暂的放松。

  “阿霆,我回来了。”陈深放下公文包,走进书房,却没看到他想看到的身影。

  奇怪,他们往往差不多时间到家,但是今天陈深因为处里有事耽搁了一刻钟,按理说程霆早该回来了,怎么没在家里?

  真是的,平常有事没事就打个电话过来,这种人不见了的时候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……

  陈深烦躁地揉乱了抹了发胶的头发,插进头发里的手指却猛地僵住不动了。

  书桌上摊着两张纸,一张上是龙飞凤舞的英文,另一张上写着一排排行云流水般的钢笔字,甚至还认真地落了款。

  是一首诗,伊丽莎白·巴雷特·布朗宁的十四行诗43,程霆最近一直在读她的诗集。陈深懒得看英文原文,直接去读程霆写的中文译本。

  “我是多么爱你?且听我细细数来:

  我穷极灵魂所至之深、之广、之高来爱你,

  仿佛感情化为虚无,

  去追寻生命的尽头和神明的恩典。

  我爱你如每日最基本的需求,

  遑论是晨光熹微亦或残烛摇曳。

  我自由热切地爱你,仿佛人们为正义而抗争;

  我纯粹虔诚地爱你,宛若他们在赞美前低头。

  我燃尽所有的激情来爱你,

  以我昔日的悲恸,及童年的信仰。

  我是这样的爱你,抵得上那似乎随消失的圣徒

  一起逝去的爱慕——我爱你,以我的呼吸,我的微笑,我的眼泪,

  和我生命中的一切来爱你!如果上帝选择让我归去,

  我会接受,并于往生更加热烈深沉地爱你。①

  (致我挚爱的深深)

  伊丽莎白·布朗宁 作 程霆 译”

  这本是一首热恋女子激情而作的情诗,在程霆笔下写出来,竟无端生出了些诀别的意味。陈深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用意,脑中顿时白花花地炸开了一片。

  不许走,你什么都没向我交代,不管发生了什么事,我都不许你走。

  他飞也似的冲到电话机前,给上海陆军医院拨了个电话。安逸尘不在,接电话的是他同事,他告诉陈深,安逸尘下班的时候和宁致远一起走了。

  玫瑰园别墅的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通,是从前在宁氏祖宅就跟着宁致远的老管家接的。陈深问了宁致远的去向,管家回答说他只知道少爷和安少爷去了热闹的地方喝酒,具体在哪里谁也没告诉。

  陈深顾不上自己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带和乱七八糟的头发,拿起钥匙就快步出了门。他钻进汽车里,一脚油门踩到底,发动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轰鸣声,扬长而去的轿车惊起了满地烟尘。

  外滩的落日很美,半轮红日在水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,映红了半边天。陈深眯起眼睛,想着若这次程霆能够平安无事,一定要再一起回一次成都,去看看都江堰的落日。

  阿霆,你说过回上海我们就结婚的,你的承诺还没有兑现,你若就这样丢下我,我一定不会放过你。

  米高梅,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。陈深在舞厅门口停下车,披着满身绚丽的霓虹灯光闪了进去。

 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,暂时还没发现埋伏在这里的特务。陈深悬着的心放了放,远远地就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程霆,安逸尘和宁致远并肩坐在他对面,像是在商讨什么事情。

  陈深佯装没看到他们,到柜台前点了杯格瓦斯,就着旁边的凳子坐下了。此时还没人注意到角落里低调的三个人,自己这样招摇地进来了,走过去反而引人注目。

  “哎呦,稀客呀,陈队长,好久不见了。”一个穿旗袍的姑娘走过来,自然而然地在陈深身边坐下了。

  另一个姑娘从一旁探出头来,打趣道:“人家现在是陈处长了晓得伐,哪里有辰光来我们这了呀?”

  “好好好。”陈深笑着揽住一左一右两个姑娘,玩世不恭地眨了眨眼,“说吧,想要我怎么补偿你们?”

  “陈处长不如弹琴给我们听吧。”第一个姑娘指了指一旁缄默的三角钢琴,“侬以前弹琴老灵光了,就是后来不弹了,可怜我们都听不到了。”

  陈深眼珠轱辘一转,潇洒地站起来,拍了拍西装下摆:“好。”

  琴盖被漂亮的双手掀开,皮鞋踩上金色的踏板,柔和却略有些生疏的旋律从修长的指尖倾泻而下。早就知道陈深到来的程霆略一侧目,不禁想去看这样沉静优雅的陈深。

  是肖邦的《降E大调夜曲》。流水般淙淙的旋律,配上恰到好处的节奏和装饰音,四周嘈杂的喧闹声竟渐渐寥落下来,仿佛置身静谧的森林,整个世界只有月光和树影,空气都沉淀了下来。

  程霆静静地听着,一只脚习惯性地跟着打节拍。他注意到陈深的踏板并不踩得很规律,随性得很,音色也因此有点飘。他喜欢这样的感觉,就像回到了那年月夜的篝火旁,他揽着陈深,共赴一支自由恣意的舞。

  ——TBC——


①:十四行诗43:选自伊丽莎白·巴雷特·布朗宁的诗集,因为没找到合我心意的译本,所以该版本为自译。

ps:隔着暗火借行文触摸相逢,霆深线和尘远线终于知道对方的身份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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